IPD(Integrated Product Development)是華為把產品開發當作投資一樣管理的流程。它在華為業務流程里排名第一,也是華為公司實現價值創造,通過客戶需求打造有競爭力的產品,并獲取持續的商業成功的主流程。
這套主流程里有6個部分:
·小IPD確保我們正確的做事;
·需求管理確保如何做正確的事;
·使能流程確保供應、采購等功能領域正常運轉;
·技術體系流程打造出技術領先競爭力;
·重量級團隊是套組織運作機制;
·最終IPD成為不斷自我改進的流程。
“我們跟很多企業家探討IPD的時候,大家都會覺得這是個很復雜的管理體系,他們會困惑:到底從哪開始,怎樣嫁接到我們企業來?”
“面對各行各業的差異性,學習產品開發流程時,我們到底該學習什么時候的華為?”
實際上,華為在引入IPD的時候也是以當前業務問題出發,經過不斷迭代,經歷不同階段,才長成一套完整成熟的流程。
下面,我們將和這位資深親歷者,一起回到當年華為引入IPD的五大階段,去看看華為當年的故事、當年的改進和當年的成長。
1998年引入IPD ——華為為什么要學習IBM?
“我97年加入華為,華為98年引入IPD,我正在負責CDMA的產品團隊,成了被變革的對象。
我們內心也充滿著疑問:西方IBM的東西拿到中國來,能夠有效的落地嗎?”
大家的疑問主要來自于以下兩個原因:
一是文化差異大。當時跟IBM顧問交流是很痛苦的事情,大家都是啞巴英語,開不了口,每個顧問都得配一個翻譯,翻譯還不懂業務。雞同鴨講,溝通效率非常低。
二是IBM跟我們差異很大。雖然都是做電子領域的,但是華為的交換機都是做農村幾十戶的小交換機。
IBM是1911年成立的,當時已經是家巨無霸的老牌帝國主義企業。不要以為只有IBM擁有先進的管理技術,當時通信的燈塔:朗訊,惠普,索尼等等,群星閃耀。
其次,當時IBM打造IPD時面臨業務的問題和華為的問題完全相反。
IBM 在1981年就推出世界上第一臺個人電腦。但卻從1990年到1993年,連續虧損額達到168億美元,創造了當時美國歷史上一年虧損最多的記錄。
所以IBM引入IPD,是想解決沒有以市場為導向,而去開發技術和產品的問題。但是對當時的華為來講不缺市場,沒有面臨這個問題。
當時只要是產品做好,就不愁賣。94年自主開發出數字交換機,短短5年,從8億走到了89億。對于華為來說,那時是個高速增長的黃金時期。
但同樣面臨巨大的經營問題:
一個是毛利率下降。
當時有四大電信設備商:巨龍,大唐,中興,華為。
華為在推出數字交換機之后,競爭對手也很快推出。
華為和現在的很多企業一樣,隨著產品同質化,從藍海市場變成紅海市場,收入依舊增加但利潤在急劇下降。
二是市場快速拓展,后端跟不上的問題逐漸凸顯。
當時研發交付問題巨大,出現了諸多產品的問題:
如設備的電源問題,替換了20多萬塊電路板,損失十幾億;
產品難用,全是技術語言看不懂;軟件和硬件都面臨著方方面面的問題。
當時引入IPD和IBM解決的問題不一樣。
“那時候任總的工資才5000多元,IBM每個小時顧問費就是680美金,到底是什么打動了任老板堅定的引入IPD呢?
答案是:IBM用IPD扭轉了劣勢,大象也能靈活跳舞。”
前面講了IBM有個人電腦的先進技術,但找不到客戶在哪,通過IPD他們真正建立了客戶導向,以流程為主導的決策機制。
運行IPD流程后很快就產生了效果,1994年IBM就扭虧為盈,一旦大船掉過頭來,又將開辟一個新時代。
因此,一個管理體系的生命力不要看小的時候能否成功,更關鍵的是看船大能夠掉頭,大象能夠跳舞。
當時朗訊是通信的標桿,開創了貝爾實驗室,現在的電子時代就是從朗訊開始的。但華為沒有學習,因為華為真正需要的是以客戶為中心的商業成功。
最核心的一點,臨危受命成為CEO的郭士納是賣餅干的,他領導IBM不是靠他的專業能力,也不是靠他對這個行業多有遠見的洞察,他駕馭這艘大船一定是靠的組織和流程。
在郭士納創造并推行IPD后,IBM的成功真正體現了公司的能力是構建在組織和流程上的,而不是靠英明的領袖。
華為20年的IPD變革之道恰恰是和IBM相互呼應的。
IBM是學會用市場來牽引技術開發,而華為當時是沒技術的。
華為最早在農村市場,走向國際也只能在世界的農村轉悠。
上面有國際巨頭壓制,身邊被中國巨頭包圍,IPD變革的這一路是從落后到領先的突出重圍之路。
華為是從哪起點?怎么學IPD的?IPD又是怎么支撐華為業務發展?
小IPD引入階段(1999-2002)——如何一次性把事情做對
當時IBM顧問入駐后給華為診斷出了很多問題:
1、依賴個人英雄;
2、沒有跨部門結構化流程,部門墻高聳,各自為政;
3、項目計劃無效且實施混亂,版本混亂;
4、缺乏準確的客戶需求關注,反復做無用功,浪費資源等等。
給華為的報告里寫了這么一句話:“有時間一遍遍地低水平重復,卻沒時間坐下來討論如何把事情一次做好”。
那時的我們是布朗運動,沒有流程。
“當時我在開發中國人自己的2G(GSM通信系統),寫代碼完全沒有一點流程,于是我寫出了華為GSM歷史上最有名的故障——零點癱機的bug,也就是華為所有設備一到零點就癱機。當時我在內蒙開局,在賓館沒日沒夜的查這個問題,晚上改吧改吧就到客戶機房升級去了。”
參加北展(中國國際信息通信博覽會)的時候,通信質量差到什么地步?
機架后面都安排了工程師,來一波領導趕快復位,怕下一波領導來就打不通電話了。
當時先把事情做正確,才是最基本的矛盾。
因此98年IPD變革的起點是使命必達,怎樣把事情做好。
研發都希望只要產品立了項,就能按時保質的把目標達成。
因此就開始實施了小IPD流程:
“這個流程確實讓我們從一個游擊隊、土包子,向IBM學習如何一板一眼的做產品,流程化的意識就是這時候開始的。
在產品研發流程過程中,就把做產品設計中的公司所有部門都卷進來,以前串行的工作變并行。這是很關鍵的起步點建設。
起步點建設的時候,首先解決縮短研發周期的問題。
做產品的過程中,中間不要休,不要臨時加油,按照對客戶的承諾必須到點交付。
所以當時我們要求試點PDT的研發周期減少15%-30%。從現狀開始,設2年的目標,一步一步逼近業界最佳。”
在整個IPD流程中,這叫小IPD流程。
這個流程給公司上下帶來深刻的松土,讓流程化意識深入人心,轉變了意識和行為習慣。
華為從原先自由散漫的產品開發變成了有章法的開發。
這也是對全公司認知的轉變是很關鍵的時期。
“這個時期,有些請我做IPD咨詢的企業反復問:“干部軍心不穩怎么辦?“怎么辦?我們讓他們轉身,如果轉不過來,就找到能轉換的人,腦袋轉不過來換人。”
那時的變革,很多干部沒有跟上華為發展的轉變就離開了,其中就有副總裁李一男。
變革的起點是一個起步掛檔的時候,和車速的把握非常關鍵。
引入需求管理階段(2000-2005 )——如何做正確的事情
在“正確的做事”過程中,實施小IPD流程遠遠不夠,在這個過程中涌現出許多矛盾。
“當時我們對“以客戶為中心”的理解,僅僅是客戶要什么就做什么。
因此,我們最怕領導見客戶,領導一見客戶,我們所有項目會被干擾,被加需求。當時的產品就像招手停巴士,隨招隨停。”
有方法,也有流程,但是還是搞不定質量。
雖然是以客戶為中心,但是客戶的需求又沒人端到端的負責閉環。
“銷售提一嘴不知道就到哪去了,需求做著做著就做丟了。客戶一升級就發現之前用的好好的老特性怎么沒了,怎么又把我的操作界面改了。”
這個時期做產品以技術為導向。研發地位很高,技術專家有很多創新,卻造成很多質量問題,也沒有滿足客戶需求。
這個節骨眼上,華為遇到了IBM當年的情形。
歷史上最有名的“華為的冬天”大背景就是2000年的網絡泡沫破滅,國際國內的電信建設產生了大的拐點。
華為從高層到基層唯技術論意識根深蒂固,從而產生了誤判。
當時3G遲遲發展不起來,所以中國市場實際上需要一個經濟便宜的的通信技術,也就是日本的小靈通。
華為內部討論,這是落后的技術。確實后來3G起來就拆掉了。判定小靈通是落后技術決定不進入這個市場,錯失豐厚利潤。
華為內憂外患被迫遠走海外市場,任總也在巨大的壓力下患上了抑郁癥。
經過反思后,華為在正確的做事之上演化出更加系統的需求管理。精準調研市場和客戶需求,更好的把握市場節奏。
小靈通和3G之間決策是把握市場節奏的問題。產品和技術需要匹配當前的市場,不是簡單的落后和先進的判斷。
構建重量級團隊階段(2002-2005)—— IPD真正走向平穩發展
一旦說”做正確的事“就出現問題了。
銷售和研發各有各的正確,大家從自己的角度出發,部門墻嚴重,內耗嚴重;
技術問題、質量問題、供應問題等找不到責任人,問題遲遲得不到解決;
一線急催空運到現場,卻呆在庫房幾個月。
出現這些問題就把客戶晾在一邊,實在搞不定問題就把提問題的人搞定。
事實上,我拜訪的很多企業都遇到這個問題。
所以這個時候需要一個運作和決策的機制解決這個問題。
真正的有一個團隊把做正確的事把握好,這個時候華為的重量級團隊才開始有組織、有系統的建設。
華為最早引入IPD流程的時候只建設了PDT(跨部門產品開發團隊),還沒有真正的像樣的決策組織。
從05年前后才開始有IPMT(跨部門產品管理團隊),真正有對“做正確的事”負責的組織,一個重量級的跨部門團隊。
并且它的職責,不僅僅是交付,而是對全流程的產品經營負責。
把功能領域的所有代表卷進來,確保事情一次性做對。這樣從組織層面做正確的事才有了保證。
華為在2002年后,才真正結合業務需要,完善組織流程。
完善重量級團隊后,華為在2002年后高速增長中實現了行穩致遠,進入了真正的加速發展期。
從市場的地位上,也從中國農村進入了國際化的時期。
因為產品質量不好,沒有國際化的管理體系,國際大公司客戶是不認的。
2004年突破英國電信時,客戶到華為公司來看不是看產品,而是看管理體系是否完善。
華為不是引入IPD就一帆風順,在前幾年既有干部的不穩定,變革本身也沒有很大的成效。
因此,那時候正是變革的低谷。但是把負責全流程經營的重量級團隊把職責扛起來后,才真正的讓IPD走向了平穩發展。
戰略牽引階段(2005-2008)&搭建技術管理體系階段(2009-2013) —— 如何從跟隨到超越,締造技術斷裂點
但是進軍國際化后,雖然國際大電信客戶也對我們管理體系完善進行了倒逼。
但這時候華為面臨最大的挑戰是,國際大客戶對我們的評價是:沒有追求的追隨者。
我們賣的產品往往是me too but cheaper,三流運營商因為便宜還認,但對于中國移動這種地位的運營商是無效。
擺在華為面前的事是,怎么體現華為的追求?
那時,我參加巴塞羅那電信展的時候,客戶有個會前的溝通,我們以為是像往常一樣聽客戶抱怨產品,結果沒想到客戶一個專家直接站起來說:“我告訴你們如何做產品設計!”
“對我傷害性不大,但侮辱性極強。這也反映了我們做跟隨仿制的產品進軍國際市場的差距。
另外,真正找國際客戶交流的時候,僅拿著一頁紙說產品怎么樣,對方都不愿意見你。他會說你連未來的路徑戰略都想不清楚,戰略層面對標不起來。”
這已經不是對技術的判斷了,這是如何對產業發展的判斷的問題。
此時華為對管理體系的訴求是真正有望遠鏡,有戰略。
并且在不斷被客戶的羞辱中,如何構建技術斷裂點,如何擺脫me too but cheaper。
于是,我們開始建設我們的技術體系和創新體系流程。
回顧20年歷程,IPD是“長”出來的
20年來,隨著這幾大體系的建設,支撐了我們真正走向國際化,從跟隨到超越的過程。
從產品的銷售走向了產業戰略的推進,從單一產品走向了多元化的發展,從2B走向了2B&2C。
華為的IPD也從1.0搞交付,2.0抓需求,3.0建組織,5.0真正打開戰略的視野,建立真正配上技術創新的管理體系。
到2018年華為公司做總結時IPD已經演進到了8.0。
華為的整個IPD發展過程中體現了以下三點原則:
1、IPD是在不斷支撐業務發展過程中逐漸“生長”起來的。
2、變革不是一蹴而就,而是一個過程,是業務發展的一部分。
3、企業變革始終要以業務導向,問題驅動,始終抓住主要矛盾。
這也是我在幫助企業進行IPD變革時所踐行的。
有一家涂料公司擴張面臨著2C到2B的轉變,2C的運作底層邏輯沒辦法支撐2B,這也是請我們去的原因。
一開始請我輔導IPD不是產品競爭力的原因,而是產銷的匹配問題,我們就幫他們打造了產銷協同紀委體系。
剛開始輔導時,他們認為自己的流程很完善,但是隨著變革進行,從去年開始他們漸漸覺得流程也需要重構,今年打算將IPD從試點推廣到全產品線。
有一家電器的公司做了IPD十來年,產品有技術,但是新的產品老是遲遲起不來。
請我們進場輔導,我們先搭建重量級團隊,為新的產品搭建好組織資源。并且在小IPD上進一步鞏固,把質量和成本做到位。
今年,他們打算從試點推廣到全品類。
因此,IPD適合多種行業多品類。
不是僵化的套用全流程,而是要以業務問題驅動,從主要矛盾開始,選擇適合自己的IPD流程部分,和業務進行匹配。
行穩致遠,依靠產品力像華為一樣從落后走向行業領先。
來源:喬諾之聲;作者:喬諾首席專家團隊